席箐觉得周海壹不对劲。
从温泉酒店回来之后，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变化。上学的上学，工作的工作，时间流逝得极规律，像人发了呆沿着马路牙子直线走，一晃神脚步踏空，才发现之前一步一步有多稳当。转眼到十二月，已是深冬，早上席箐听不见啁啾鸟鸣。问题出在哪里？周海壹欢乐依旧，照料依旧，甚至连要不要做爱的玩笑也依旧，可仿佛暗处有一枚齿轮默默地合不上了。席箐每天排查一点，以为是自己疑心，可这微妙的违和感日益增多，然而仍未到爆发那一刻，未能看见其全貌。席箐的心中一直有一根骚动的羽毛，麻痒的感觉甚至像对某个秘密过敏。
今晚周海壹去楼下接电话。最近周辛楣的电话来得勤，周海壹解释说：“我妈妈老家那边在修水库，村里在动员大家搬迁，我不能回去，只能多打电话帮我妈参谋参谋。”
但为什么非要去楼下呢？席箐也没有在网上搜到周辛楣老家的水库新闻。周海壹怕席箐误会，会给他看通话记录，登记的名字和记录的号码都是周辛楣的没错。儿子给妈妈打电话天经地义。席箐还能说什么呢？
可能真是家里有事吧。希望不要是周妈妈生病了之类的事。不过，就算生病，席箐也可以帮一下，如果只是需要出钱的话。周海壹和席箐从小就是一对勾肩搭背的鸟兽，互相藏在彼此羽翼里。席箐早就把周海壹的全部都划入羽翼之下了，他疏水的羽毛长到现在已是饱经风霜的锻炼。
半小时，还没有上来。周海壹出门的时候只穿了一件薄条纹长袖和羽绒背心。席箐拿上帽子和羽绒外套，揣上钥匙和手机，下楼。
他们租的房子在一个房龄十五年的小区，不新不旧，孩子多，可惜是冬夜，不见半个孩子的影子。席箐沿着路灯照出的光河漫无目的地游荡着，眼神闲闲地找寻周海壹的身影。经过便利店和水果店，小区铁门外有两三个烧烤的长摊，有夫妻笼着手遛狗，没有周海壹。
那么喜欢吃夜宵的人，想必是在烧烤摊附近了。可席箐出了铁门细细地绕了一圈，没找到周海壹。他重新进铁门，忽然被人扯住了衣袖，原来是周海壹。
“你出来找我？”周海壹鼻头冻得发红，自动自觉接过席箐手上的外套和毛线帽，席箐这才看清周海壹手上带了一包板栗，“我在那边的炒货店等板栗，嘿嘿。”
“出来超过半小时就多穿一点。”
“不会啦，我打电话只花了五分钟，剩下二十五分钟都坐在炒货店里等板栗。喏，这是最新出的一锅，第一铲！我回去剥给你吃。”
“不要，我自己有手，自己可以剥。”席箐发现其他居民在看他们，有老头老太太，也有才刚结束补课回家的初高中生。
周海壹推着席箐的后背，席箐反手捞过周海壹的手臂，怕他逃跑似的托着他，两人一进屋，席箐就说：“你到底在和周阿姨聊什么？你家如果出事了就告诉我，难道我不值得你信任吗？”
左脚踩右脚的鞋，脱下一只再脱另一只，周海壹拎着板栗坐在沙发前，将垃圾桶夹在两腿之间，这才开口：“还能聊什么？村子里那点事，在乡下翻来覆去都是那点人际关系，矛盾来得快去得慢。我让我妈不要再住老家了，但你知道的，我家A市的房子早被我爸卖了拿去还债，她如果不想交房租，确实也没地方去。”
“周阿姨不像是会陷在家长里短里的人。”席箐也坐上沙发，周海壹递了浑圆一颗板栗给他，席箐没有接，周海壹就塞进自己嘴里，席箐说，“这些事不能让我听到吗？”
“我不想让你听见我和我妈吵架。”
席箐无言半晌，周海壹打开了电视机，席箐说，“只是吵架而已。我家的事你不也是都知道吗？”
是吗？周海壹想，你让我知道是因为你家的破事太多了，多到你可以只用选择几件来告诉我，我就听饱了。周海壹是在撒谎，给席箐编些有的没的。实际上周海壹是在同周辛楣报告自己和B面的互动情况，包括感应、控制、理解B面，以及B面最近有没有再伤害席箐。
周海壹白天太忙了，他闲下来的时候也会白天联系周辛楣，反正周辛楣无所事事。偶尔几次晚上出门打电话，没想到席箐这么在意。